官经

官 经 作者:陈沫吾 （本文纯属虚构，切忌对号入座） 孙晓部队退伍以后，就到了某市级机关上班，干了30多年了。可前几年，单位新来了一个领导，之后，在他的命运里就出了许多事儿了。从此，他也就换了一个人似地活着。 　　平日里旁人对孙晓的所作所为早已习以为常，即便他不干活且来去自由以至时不时对别人议是道非，一般情况下别人都是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样子，没谁去理会他。在外人眼里，孙晓似乎成了可有可无之人。以致于到了后来，一晃十天半月见不着他的踪影，也无人过问他的下落。 　　你别看他就这么一个作为，但他很有一套联系群众、联络感情的办法。只要隔几天没到办公室，他上楼的第一件事便是饱电话粥，与每个处室的相关人员摆摆聊聊，好像远行归来的首长一样，家长里短地慰问一番，因而别人还不怎么讨厌他。反正在大家看来，他来与不来，迟来还是早来，似乎都无关紧要，再说有公家发工资给他，中午还有统一的午餐，与旁人更不相干了。至于有几位正直率真之人对孙晓的表现有些许微辞，因碍于人之面子，也只能在私下发发感慨，谁都不愿因此而得罪他。所以孙晓好似一介有人遮风挡雨、不问忧愁的自由人士，来到机关30多年了，从来都是那种呼风唤雨和闲庭信步的感觉。 　　按理说，孙晓这种无人与之相比的无忧岁月，是可以继续下去的，但是高远和童成的到来打破了这种格局。高远在来之前，已是经历了人生的许多风雨的，基层单位、省级机关、政府大院，一直是春风坦荡。虽不是高干子弟，可他作风素来果敢，对人和善，容不得疲沓、稀拉的办事情。 　　当他来到这里担负党组书记和一把手主任一职后，一周下来，早已把单位的整个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他发现这几十号人的机关，其工作状态不那么振奋、工作效率不那么看好，软、懒、散的现象特别严重，症结在于少数无所用心、无所事事之徒坏了风气。他决心借“先进性教育”之机，以此为突破口，先正纪、正风，再抓工作效率的强化。为此，他向他原来所工作过的上级机关求援，要求选派一名中层管理干部来，协助他工作，童成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地来到这个机关的。 　　也活该孙晓自由散漫的幸福生活走到尽头了，那天高远主持办公会议，恰恰孙晓前晚打麻将，熬了一宿还在家中那儿梦里水乡。挨个点名后，高远板着面孔，正等着办公室主任回话：孙晓呢？！当他得到孙晓家中无人接听电话且四处寻找不到踪影时，高远发怒了：是谁给予他如此自由，又是谁娇惯了他？！ 　　过惯了无拘无束生活的孙晓，压根儿不知晓这天所发生的事情，待到第二天他晃悠到办公室时，不巧被高远堵在了楼口，自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从没遭此抨击的孙晓立时血往上涌，胀红着脸，突然脱口一句：我从来都是如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高远立马厉声回应道：从现在起，你自由了，不再担任处长了，如今年月，哪里还能养闲人！一气之下，孙晓匆匆地回家了，他根本不管高远的态度，回家准备参加晚上的战友聚会。 在战友聚会的宴席上，战友们各自阐述了自己的工作及生活情况，大家部队退伍至今已有35年了，有的战友因种种原因一直都没见过面，这次真是个难得的机会，王霸易和孙晓便属于多年未见面的好朋友。战友们酒足饭饱各自离散，只剩下他俩，要好好畅谈一番。 两人部队是同室好友，部队退伍后，王霸易是机关有名的“大学问家”，当过兵、当过领导的秘书，也在农村工作过，还是省内一所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天文地理，水利金融，诗词文赋，领导管理无所不晓，现工作于省级机关某单位，担任党组书记和主任职务，现在混得不错，属于正厅级干部。孙晓则工作在本市一事业单位，不像同室好友那么顺利，尽管曾经很努力，但也没混出他朝思暮想的厅级来。外地战友出差来本市，孙晓总是避而不见，似乎是感觉自己混得不好，无颜见江东父老。这次王霸易来了，孙晓才出来，并要向老战友讨教，看看他是怎样设计自己仕途的，能够在短期内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战友们一个个离去后，只剩下他俩，两人都喝的有些多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有些随意放肆，开始无话不谈了。孙晓说：老哥啊，这些年，你是怎样工作的，上的那么快，一定有什么诀窍，能否赐教呢？ 王霸易满脸通红并喜形于色地说道：诀窍嘛也谈不上，但你要记住，凡事都有其游戏规则，关键是你是否掌握并恰到好处地运用。 孙晓不解地追问：王老哥，你现在可谓一马平川，工作顺利，家庭和美，生活有滋有味，能否开导开导小弟一二呢？ 这位王老哥说：要加强学习，为人处事自有其规则，明白和谐社会的基本要求是这样的：家庭不解散，情人不捣蛋，同事情谊要完善，战友情谊要长远，找个美女莫添乱，领导批评不瞪眼，朋友见面话长短，哄着老婆笑开颜。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划破了夜空。 孙晓头更晕了，心想这跟我们平时学的怎么不一样呢？接着又问：你的工作怎么那么有成绩呢？怎么干出来的？诀窍是什么？ 王老哥更加得意了，说道：你要记住官场的秘诀是：政绩是吹出来的，贡献是送出来的，地位是跑出来的，关系是喝出来的，乌纱是买出来的，金钱是贪出来的，只有小蜜的大肚子才是干出来的啊，哈哈哈哈，他似乎笑得更加疯狂了。 孙晓更加迷惑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啊，看来自己已经跟这个社会脱节了，便说道：原来有如此诀窍，我说我怎么总是时运不好，原来没有掌握官场的游戏规则啊。 王霸易看着昔日老实巴交的同室好友，继续说道：唉，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啊，有十类人不宜做官也不能做官，你知道吗？孙晓摇摇头，王霸易点了只香烟，在腾云驾雾中继续开导这位愚兄：一是酒量小、二是话很多、三是钱较少、四是关系差、五是嫉恶如仇、六是才华横溢、七是业务太专、八是胆小如鼠、九是不肯屈尊、十是有姿色有机会却不肯献身。懂了吗？这十类人注定要失败，只听的孙晓云里雾里更加糊涂。 王霸易似乎更加兴奋，又启发式地说：如果用“十二生肖”套用现今的官员的话，可以这么说：金钱面前属鼠，麻将桌上属牛，下级面前属虎，决策失误属兔，成绩面前属龙，仕途面前属马，情人面前属羊，举报面前属猴，上司面前属狗，公款吃喝属猪。孙晓似乎有些明白，不住地点头，说的好，一针见血，切中了贪官的脉搏，但并非所有官员皆如此啊。 王霸易说：是的，好人还是多数，我们都奔古稀之年，对人生都有很多的感悟，有幅对联说的好，上联是“生很容易，活很容易，生活却不容易。”下联是“人很简单，事很简单，人事却不简单。”横批是“简易人生。”孙晓似乎很受启发，顿开茅塞，连连说道：还是领导水平高，今天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希望老战友能常来常往，多交流，常帮助，有利于共同进步吗。 王霸易拍着孙晓的肩膀，说：老战友啊，我今天喝多了，说了这么多的不合常规的话，只供参考，不可传播啊，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 已经深夜了，酒店已经打烊歇业了，外面寒意袭人，街灯通明，路人稀少，孙晓扶着王霸易拦了辆出租车，径直朝KTV奔去了。 第二天上，王霸易匆匆赶到单位召开职工学习大会，传达学习中央主要领导同志在今年“七一”纪念大会上的讲话，一般单位组织学习、开大会小会，他总是慢慢悠悠地唠叨不完，从过去讲到现在，再从现在回忆到过去，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凡事需要读较长的报刊文章或念文件，大多是他开个头，然后推给旁边的办公室龙仁主任。龙仁也是部队转业出生，自从上级机关调来这个单位工作后，他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规范了机关的一些管理，改善了机关的工作环境，后来又到党校拿了个在职研究生文凭，比王书记年轻十几岁，当主任也已经四五年了。念起文件来总是不流利，时常读错一两个字来。而且每次读错都被王书记逮着。所以，在大家眼里龙主任的文化水平远不如王书记。 这不，这天龙主任刚刚念完文件，王书记就说：“小龙啊！你当主任也是好多年了，怎么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啊？上次你把‘参（cen）差（ci）不齐’读成‘参（can）差（ca）不齐’，把‘草菅人命’读成‘草管人命’，有这事儿吧？”龙主任惶惑地点点头：“是的，是的！还是王书记您给我纠正的呢！” “这次你又把‘迁徙’　中的‘徙’（xi，音喜）读成‘徒’，把‘戊戌变法’读成‘戊戍变法’，有这念法吗？戌（xu）是地支的第十一位和天干第五位戊（wu）组成年份，你这不能说不知道吧？”王书记说完看看龙主任。龙主任脾气特好，只是点点头，尴尬的笑笑。大家也跟着幸灾乐祸的傻笑。王书记扫了下面一眼，正色说道：“你们先别笑话龙主任，你们也不比龙主任高明多少。不信你们把这两个戊（wu）戌（xu）写写，未必都能够写的正确。”　结果有些人写成戊戎（rong）有些人写成戊戍（shu）……这时，王书记开始评说：“这戊戌二字嘛，戊戌同体。腹中只欠一点，这一点不能长了，也不能短了，写的长了就成了戎（rong）马边关的戎，写的短了就成了卫戍区的戍（shu），说白了这一点就是一小横，口诀就是横戌（xu）、点戍（shu）、空心戊（wu）”王书记说完，下面一片哗然。都说怪不得人家当书记，学问就是高深啊！这时王书记把话题转向龙主任，说：“龙主任，不是我说你，你每次起草的文件也常常犯这个毛病。是不是？”“是的，是的。多亏王书记把关。”龙主任连连点头。 我经常接触龙主任。我发现龙主任的一个秘密。王书记不在场时，龙主任念文件特流利顺畅，也从来没有读过错别字。闲暇，我偷偷的问龙主任：“龙主任，你在王书记面前是不是故意念错字啊？”龙主任呵呵一笑，对我道出了真相：咱们这是机关，不是学校考场。领导安排你的工作，不能做的太好，也不能做的太不好。书记叫你念文件，你不念出点错，怎么能显示和衬托出领导的高明。要知道，在机关超过领导是犯忌的。领导就是标尺，你不能超过这个标尺。要始终低他一头，矮他一截。郑板桥部是说过‘难得糊涂’吗？装傻吧，装一装傻是一种境界。龙主任说罢呵呵地笑了。 若干年后，听说王霸易蹲大狱了，后经打听，他才知道王霸易有个习惯，不坐班，凡有文件、请示机关派美女送去请他批示，他一般都是大笔一挥：“同意”。一次上级进行保密大检查，发现好几份中央文件上都签有王霸易得“同意”字样，因而招致批评：“难道中央文件也要你同意？贯彻落实的措施怎么没有！”批归批，王霸易仍不改他的初衷。 王霸易旧习难改的毛病被龙仁等几个中层干部看透了，几个商量寻思着恶作他一下，他先后打报告给王霸易，要求购买接待用酒，并附上预算表。龙仁是王霸易得心腹，他看也没看，马上就在报告上批示：“同意”。多年后年终审计，机关严重违规开支，王霸易虽然退休了，但因此事还是被双规了。 春节前夕，王霸易因犯渎职罪、贪污罪、占用公共资源罪和生活作风不检点等问题，被判七年有期徒刑，王霸易的夫人听说老王在监狱里终日闷闷不乐，夫人把今年家里春节送礼需要购买的东西写在纸上，并在纸的上端写上“请主任老伴审阅。”王霸易眼睛一亮，欣然命笔：“同意！”自此，王霸易似乎又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快乐。从此，机关流传起一首打油诗，诗曰： 自命千年王霸易，不出几载哭鼻涕； 念得官经未成佛，自掘坟墓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