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中的精神之旅——关于曹辉水墨人物画的感言 ʱ䣺2016-08-14 11:38:22 | Դ黄宗贤 | Ķ6917 曹家大院·夜归   100×80cm 冬日暖阳    100×80cm 黑咕隆咚    100×80cm   在当今四川画坛,曹辉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艺术家,他在“边缘”的区域,做着前沿性的水墨艺术的探索;他在流派纷呈的艺术苑囿中,低调而持续地向着艺术的深度挖掘;他源源不断地让我们感受着水墨艺术的魅力,而自我却很少“言说”。他自己不经意制造了“曹辉现象”,但是他总是认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画画的“从业者”而已。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想写一点关于曹辉的文字,但是,又总是觉得曹辉是一个难以“言说”的人物。最近,曹辉新的画集要出版了,有幸先睹为快地品尝他的众多的水墨人物画,再度生发出说说曹辉的愿望。 遛鸟 96×60cm 茶园 96×60cm 阳春早茶 206×130cm   大约在20多年前,我与一在中国人物画方面颇有造诣的同学谈起四川国画人物的境况时,他说曹辉是他最欣赏与佩服的画家之一。那时,我并不熟悉曹辉,也很少见他的画作。其作品的面貌与风格我并不熟悉,但是,我这个在人物画创作人颇有个性的画家同学对另一个人物画家,从内心佩服,给予真诚的赞美,我想那个陌生的曹辉定非等闲之辈。由此,曹辉这个名字储藏在了我心中。大约在2000年初,我刚到成都不久,一次朋友雅集,走进一个十分雅致的环境里,抬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两三幅水墨人物画,瞬间,我被别致的人物造型、独特的图式和氤氲而率意的笔墨所吸引,特别是画作中流溢出的那股闲淡清雅,颇具古意的气息,使得我内心生发起一阵莫名的悸动,这是只有在那种沐浴临春风或听秋叶飘零时才会产生的审美的迷醉感。当我近观画作,见落款处“曹辉”二字,一下明白了我那有几分孤傲的画家同学为何对曹辉敬佩之至了,那个陌生的曹辉之于我似乎也不再陌生,并陡生相见恨晚的心绪。   秦淮江景图 179×48cm 7.7平方尺   与曹辉“真人”见面又是过了几年的事了。当我第一眼见到曹辉并与之寒暄的过程中,曹辉的形象与性情与我原本想象中的他还是有几分落差。在我的想象中,曹辉应该是一个风流倜谠,才情流溢于外的才子型画家,而眼前的曹辉却是一个小个头带着高度近视眼镜,说话很是低调,性情十分平和的人。他那不善言谈,内敛的举止与其画作上的恣意率性的品格是有一种错位感的。这种错位感,又印证了我的一种判断或认识,即“情感内倾型”,往往是一些有才情画家的人格特征。 老庚 45×44.5cm   曹辉从来不高调,并且总是将自己置于一种“草根”从艺者的位置,的确,在重学历,讲师承,看人脉的当下艺坛,曹辉还真是一个“草根”画家,其没有名校的经历、没有“大师”装点自己的门面、没有“近水楼台"的从艺资源的利用。他当年毕业于一个普通的中师,在一所县级中学任教多年,后因在画坛上有所成就,被封“官”至县文化馆副馆长。至此,在其履历上再也看不到“漂亮”的头衔与称谓了。“自学绘画”--这是有关曹辉的网上信息上看到的最直白的自我介绍。曹辉能在艺术上一路走来,取得令许多“名门”出生的从艺者汗颜的成绩,并在当今中国水墨画坛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曹辉现象”,主要取决于他的天赋、才情、敏锐的审美眼光与心灵,还有那不随波逐流、超然淡定的对自我心性的坚守。在曹辉的艺术历程中,让人坚信,艺术真是具有艺术天赋并将艺术视为生命的人从事的行当。 赤壁泛舟 70×46cm 园中    86×66cm   其实,自学成才的曹辉在艺术创作上出道很早,在很多人当年还在与他差不多的年龄上努力在艺术院校求艺或准备报考艺术院校的时候,他已经在连环画创作上取得不小成绩,多部作品获得全国性大奖,可以说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曹辉就已经蜚声连环画画坛了。后来又有多幅水墨画创作入选全国美展并获奖。在很多人还在遥想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时候,他就已经客居法兰西,在那充满艺术氛围的国度里,以自己的艺术得到了法国艺术圈的认可,可谓声名雀噪。通过自身努力证明自己能力的曹辉完全可以在画坛上趾高气扬一番,但是,平和的性情和迷醉于水墨的曹辉,无心无暇做画坛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地构建者精神家园。 黑咖啡   93×69cm    近百年来,中国画坛一直在被诘难被质疑,甚至在嘲讽中,继续拓展着自己的生存与发展空间,各种流派、风格此消彼长、跌宕起伏。这些年来,中国画坛似乎一点都不低迷与寂静,各种以“先锋”或“当代”冠名的水墨画派、中国画派接踵而至,呈现出眼花缭乱的景象。在这种热闹的景象中,曹辉很寂静,似乎连一个观望者都算不上,因为他无暇奏热闹,更不自我标榜是水墨“先锋”或传统高手,而依然默默地在水墨天地中辛勤耕耘,新的画作源源不断地在呈现在观众面前。一个低调的艺术家,一个没有忙于给自己贴金带帽的艺术家,却总是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了水墨艺术的无穷魅力。曹辉营造的水墨世界岂止是可以用“先锋”或“传统”的名目来规定的。他在不失水墨材质特性与传统笔墨韵味的艺术图式中构造出了极具现代意味的意象空间,又在不失当代审美文化蕴涵的图像世界中,让人感受到中国传统水墨艺术实现当代转换的无限空间和可能性。曹辉的水墨艺术让我们意识到,传统与当代、笔墨与意蕴、形式与意念之间是没有难以逾越的壁垒的,也让人相信:艺术总是艺术家个体对世界,对人生 对生命、对时空感悟的独特的视觉表达,好的艺术就在于能以独特的语言将个体的独特的敏锐的感悟恰如其分的表达出来。 女眷 85×69cm 6.3平方尺   这些年来,曹辉的创作主要集中于水墨人物画。他画的题材大致有三类,一是属传统题材的雅士高人、名媛仕女;一类是现代市井人物;一类是川西民俗生活。三类题材在其画作中交替出现,似乎没有一种必然的内在逻辑关联性,但是在三类题材的画作中,我感受到了曹辉对流年逝水、对时过境迁的时空转换的那颗敏感的心,以及他感时忧天的人文情结。无论是古装仕女还是现代都市摩登女郎,无论闲人高士还是底层众生,在曹辉的笔墨中都蕴含着一种对时间与生命飘来与流逝的惆怅。曹辉将女性、青春作为一种逝者如斯的表征,不厌其烦地在画作上予以呈现,他笔下的现代都市女郎和旧时女性,或赏花品茗、或游玩宴饮、或读书听乐、或闲聊遛狗,但是,其画作中轻松的情景并无轻浮的气息,闲雅的意趣并无慵懒的情态,淡淡的忧愁或静穆与闲淡情态穿越古今,流溢在笔墨之间。曹辉的古装仕女或现代摩登女郎,其旨意并不在闲情逸趣的渲染,更不在乎具体市井图景的再现与玩味。生命如花,青春如烟,流年似水,这种对生命、对时空的千古感怀蕴含在温雅的笔墨与人物的情态中,这是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生命感悟,读其画作不能不生发出如同品“书里箫歌舞倩襟,我心欲醉故人吟。蝴蜂翩落侯春日,秋叶微黄风扫临”这样感怀的诗句。曹辉不是以世俗的眼光打量进而呈现女性外在的妩媚与妖娆,而是以诗性的方式抒写着他作为一个当代文人艺术家对于生命、青春、流光瞬息的敏感而独特的心灵体验。  圣子图   31×62cm 圣子图     68×34cm   如果说曹辉笔下的女性,特别是众多民国女性市井图像更多的传递出的是对逝去的时光的一种感慨与文化想象的话,他的以川西民俗生活系列作品,则表达了他对都市化进程中残留的或已消失平实的乡土生活的一种深深的眷念与追忆。川西乡土民俗生活最富有情趣并蕴含丰富信息无疑的是茶馆。曹辉多年来画的最多的是茶馆情景,他的“老茶馆”系列在其水墨作品中占据着重要份额。茶馆是川人喜好的场所,是乡土世态百相最混杂的场域,是川西人豁达闲淡性情的空间隐喻。曹辉生长于川西,如所有的川西人一样,对于茶馆的印象与记忆是深刻的。以茶馆为题材的创作自然成为不少川籍艺术家的选择。曹辉一如既往地倾情表现茶馆,折射出他对生于斯长与斯的这片土地的深情,对于乡土生活的眷念。 法兰西印象系列之客厅絮语     96×90cm   如果曹辉仅仅停留于茶馆场景的再现,其画作最多算作市井图像的再现,或叫做风俗画。但是,曹辉的茶馆系列将时间的维度置入空间场域的营造中,使得画作成为一种超越市井画的具有记忆场所构建意义的视觉图像。其以《大安茶铺》为代表的老茶馆系列,并非是眼下茶馆的再现,而是过去时光中的老茶馆的视觉追忆。简谱的古老茶房、竹椅方桌建筑及茶具、众多的茶客营造出的是被时光洗刷得依稀模糊的茶馆景象。一种熟悉而陌生场景,一种渐行渐远的生活方式,一种只有手工时代才有的会友与交流方式,一种在特定语境中的才有的古雅气息在其随意灵动的笔墨中得以复现。与其说曹辉在把玩市井图景,还不如说他在重建记忆的场所,与其说他在重建记忆的场所,还不如说他在抒写浓浓的乡愁,在笔墨的流转中打捞被时光击碎的原滋原味、原情原欲的生活样态。茶馆系列是视觉的追忆,更是一种记忆的重建,在这重建的过程当然了艺术家文化想象,画面中各色人物面相、神态都“如其所是”,悠闲自得,陶醉于品茗与海阔天空的“龙门阵”的氛围里,一股农耕文明语境中的闲散亲近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曹辉画作中的怀旧情调正是当代人的最易生发的一种情结。这种情结其实是对当下的一种“疏离”心态的折射,是自我“出走”的表达方式。这种疏离与出走所带来的旧时生活场景的重构,之所以能敲动观赏者的心扉,就在于这种重构的场景能唤起了我们共同的文化记忆,让我们去回味正消失于我们生活中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脉脉的关系。在时间的流转中,我们正遭遇现代都市不可抑制的物质空间的更新、再造,人们在释放着对城市革故鼎新的激情,以索取标示其现代性特征身份证的同时,温情脉脉的市井图像也变得模糊起来。原汁原味、原情原欲的生活样态渐行渐远,正在消失于我们对对现代性生活方式的狂热追求而变得淡然的记忆中。 我们守不住时光 ,但是必须保存记忆。因为人是时空的存在物,需要用记忆来温存文脉。曹辉的茶馆系列就是用笔墨在温存记忆,释放他那延绵的乡愁。因而他的乡土民俗题材的作品,与其说在为现实生活写照,还不如说他在用笔墨勾连时光之链。其作品自然而然地流溢出往事依稀,而乡愁悠悠的感叹。曹辉水墨画让我们留存记忆的价值与意义。正如 所说 “如果说时间的本质上是不可逆转性永远向着新的重点前行的单调性,那么回忆的本质则是对这种时间规律的否定;它能回溯那些不可你转的东西,召回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曹辉骨子里的文人气,那种对时空的敏锐感怀在似乎不经意的行笔用墨中自然而然地流溢出来。他用笔墨打捞的是乡愁,寻找的失落的家园,重构的是心灵的归宿地。  老茶馆 432×244cm 锦江花月夜   335×144cm   曹辉水墨艺术所表现的题材与他的艺术语言相辅相成,让我们看到一个具有人文情怀并对中国传统艺术精神有着独到理解的当代文人画家。低调的曹辉少言师承,更不轻易说创新。与许多热衷于言说传统或急于为自己冠以“当代”、“先锋”之名的画家不同的是,曹辉总是默默地用自我之心去理解传统,用笔墨去传达自我的真性情。可以说曹辉对形式、笔墨语言有一种天然的敏锐,他尊崇传统,更忠实于自己的心性,他将自我内在的淡然而率性的性情转化为笔墨的韵味,使笔墨超越形迹而与自己的内心世界构建一种“异质同构”的关系。 故园旧梦       89×96cm 雅集图    97×60cm   曹辉的水墨人物在造型上暨重形而不拘泥于形,赋予笔墨本身以意趣以精神,这是曹辉对中国传统文人画在精神层面上最深刻的感悟与把握。他之所以在形与笔墨意趣两方面能率意而为之,在于他的天赋,在于他多年的连环画创作实践,更在于他深谙中国传统绘画超越形迹而求笔情墨趣,追求笔墨独立的审美价值的艺术精神。在他的画作中,物像的物理之真并不重要,笔墨自身的意趣与人物意态的把握才是他兴趣所在,因而其人物造型率意而不求完整,不以外在之形制约笔墨本身的自由与灵动感,在意到笔不到的抒写中,简略、夸张、变形的形象更有意味,笔墨更有生机。他茶馆系列中的众生形象,总让感受到与四川汉代各色说唱俑的异曲同工之妙。不拘泥于一时一地具体物象的描绘,也不纠缠于技术层面的笔墨形式,画作中有物像而已非自然之物象,有笔墨,但笔墨已不见雕琢之迹。世俗之像、客观之境、笔墨之痕已在意象天地里消隐。笔墨的控制力与意象表达的率意性之间所形成的张力在曹辉的画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春思图    68×47cm   笔意墨趣色韵在曹辉的水墨画中似乎是不经意的又是那么浑然而和谐地融为一体,使画面在丰富性中不失整一性,在整一性中又可见复杂性。曹辉的水墨画将律动的线与没骨的彩墨融合在一起,干湿浓淡的行笔用墨交相辉映,晕染皴擦水乳交融,氤氲中可见骨力,浑然中不失华滋,饱和中蕴含雅致。他将水墨艺术的表现力得以最充分的发挥。曹辉的画作,让我们看到传统与现代、古意与机趣之间有广阔的拓展空间,但是没有壁垒与鸿沟。无论是他的锦江花月夜系列,还是老茶馆系列,或梦回法兰西系列;无论是他的纸本水墨还是布面水墨,都可以看到曹辉努力进行着“用古”与“变古”的探索,力求将自己的文质之心转化为穿越古今之法,超越中西之异的视觉样态。   春光里 109×59cm       曹辉画中的古意是当下人叩问时光的回声,曹辉画中的时尚是一种历史的延绵之眼观对当下的打量。曹辉的水墨艺术很传统,传统内涵不是外在的符号与图式,而是一种蕴含于心的文脉,曹辉的水墨艺术很当代,当代不是一种标签与封号,而是置身于当下语境中的自我心性的自然流露。曹辉的水墨艺术给我们的启迪是:对于传统的尊重,重要的是应该重构笔墨背后的人文传统、古典气质及超越精神;正视现实,却不能沉溺于世俗感性欲望的宣泄,而应穿越欲望之河,找到精神的故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延绵的时间之维和辽阔的空间之维中,确立我们艺术的及我们人的价值方位。 锦官城外    145×205cm 花重锦官城     113×200cm   我们在此言说曹辉,而曹辉在热闹非凡的画坛却依然淡定地默默耕耘;曹辉没有做弄潮儿的豪言壮语,却在物欲横流的世风中静静地构筑着自我的精神家园。我们纠葛与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方位价值的选择,曹辉却一如既往地探索着心性呈现与率意表达的新途径。“草根”出生的曹辉,制造了“曹辉现象”,曹辉之于四川画坛是独特的,之于中国画坛也是独特的。    曹辉,还是曹辉,我们对曹辉却有新的期待。   文/黄宗贤  (美术学博士,文艺学博士后,美术史轮家,当代油画家。现任四川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美术学、艺术学理论博士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美术学科评议组成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委员,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四川省学术与技术带头人,享受国务院津贴专家。代表性论著有《大忧患时代的抉择——抗战时期大后方美术研究 》《中国抗战美术图史》《中国美术史纲要 》《海外藏中国历代名画(5、6卷)》《从原理到形态——普通艺术学》《中西雕塑艺术比较研究》《艺术批评概论》《西部与中国现代美术》《中西雕塑家的社会角色》《在救亡的旗子下》《关于西部美术的思考》《抗战时期美术民族化问题的论争 》《二十世纪中国美术的特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