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双臂的他是粉丝35万的网红书画家,还参加过残奥舞蹈表演
时间:2018-11-24 | 来源:南都人物新闻工作室 |
5岁那年,农家孩子黄阳光因为触摸高压电线,无钱治疗,失去了双臂。
22年后,他出现在雅典奥运会闭幕式的“中国8分钟”,用嘴衔下2008年北京残奥会会徽。他的足趾书画别具一格,在美国举办了个人画展。他家庭幸福,凭自身努力在北京安家置业,有一个7岁的儿子。
失去双手仍能作画的黄阳光。
在快手短视频平台,“四十不惑”的黄阳光大方展示着自己的生活,粉丝近35万(ID:466198487)。他会烙颜色鲜亮的蛋饼,能画设色山水长卷、工笔老虎和写意小品,只不过是以脚代手完成。他告诉南都记者,除了开车,日常一切他都可以自理,还能担负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人如其名,他一直让自己活在阳光下,也把阳光照进了更多人的生命中。
“越说我做不到就越想去做”
黄阳光是瑶族人,1977年2月出生在广西桂林市平乐县农村。5岁时,他因为好奇,攀上了亲戚家门口的变压器,结果触碰到高压电线,两只小臂被电流烧到焦黑。父母没有条件送他去大医院,溃烂蔓延到他的肩头,最后导致截肢。
黄阳光记得,那段时间父母天天哭,他自己不懂事,仍然开心地唱着歌。直到8岁入学后,黄阳光才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老师特地关照他,可以不用写作业。但是他不服气,觉得自己肯定有办法写字。
他坐下来,把脚面侧弯过来,让脚踝枕在纸上,再用牙把铅笔塞进最大的两个脚趾缝里。最初他夹不稳,字写得很大,甚至会写到格子外面,一两个月之后,他的铅笔字已经写得比较工整了,后来更为熟练,甚至能做到不用脚跟做支点,悬在空中写字。
不服气的黄阳光学会用脚握笔,如今竟还能作画。
学会用脚握笔,给了黄阳光极大的信心,就好像迈过了一道槛。之后,他锻炼自己用脚做各种家务,好像再没有遇到什么障碍。父母下地干活时,他可以用脚划火柴,给弟弟妹妹们做好米饭,可以穿针引线缝补衣服。
9岁那年,他甚至为了不迟到,学着骑自行车。父亲吓坏了,觉得太危险,他就趁大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学,用双肩抵着车把来掌握平衡。摔在地上的痛感,他早就不记得了,但他的牙齿磕断过,就是骑车如飞的代价。
黄阳光说:“别人越说我做不到,我就越想去做,证明给他们看。”无论是嫁接果苗还是编竹篓,他不仅很快学会,还能比一般人用手做得好,逐渐赢得了村民们的尊重。
没有双臂却振翅欲飞
有一年,当地报社的记者下乡采访,偶然听村干部讲述了黄阳光的故事,发表了一篇报道。桂林市文化局的干部读到后,就来到了黄阳光家。当时,他20岁出头,在家务农。文化局的老师们对他在田间施展的本领感到震撼,也从中发现了艺术美感。黄阳光没想到,他们竟然“把干农活的动作”编创出了一部独舞作品《茶歌》,而这些“原生态”动作的最佳演绎者,自然只能是黄阳光本人。
2001年,毫无舞蹈基础的黄阳光,凭借《茶歌》,在第五届全国残疾人艺术汇演中获得了“特别荣誉奖”,并因此被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看中,聘为专业舞蹈演员。“以前没跳舞的时候,我连桂林都没去过,最远去了两次县城。”一部获奖作品,让他一下子来到北京,住进了艺术团的宿舍。
他自忖“没多少舞蹈天赋,就是机遇比较好”。中国残疾人艺术团请来舞蹈艺术家,将短小的《茶歌》重新编排,并加入伴舞,定名为《秧苗青青》。20余名聋哑舞者饰演秧苗,黄阳光仍是“本色出演”,展现农人从播种到收获的劳作。
因为长年以足代手,他的肢体柔软度毫无问题,但他的动作在一开始很难踩准音乐。当时市面上正流行复读机,买了一台,每天排练结束后就反复地听,跟着默念节拍,直到形成牢固的记忆。
黄阳光作为主舞的《秧苗青青》。
舞台上的黄阳光称得上神采飞扬,他没有双臂,却分明传递出振翅欲飞的感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段落之一,是他用肩颈抡转一条长扁担,平稳而流畅。黄阳光说,这个技巧是他在实际生活中掌握的,给地里的辣椒、茄子浇水时,他必须交替着从前后两只水桶里面舀水出来,才能让肩上的扁担始终保持平衡。
《秧苗青青》在首演成功之后,相继被搬上国内外舞台,作为主舞的黄阳光也随团访问了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受到各国观众的热情反馈。“很多人要跟我握脚,我说,可以摸摸我的脸。”黄阳光忍不住笑。
最让他难忘的一次舞台经历,是2004年9月28日,雅典残奥会闭幕式上的“中国8分钟”。那天,舞者邰丽华以“千手观音”的姿态,将全场的目光引向了他,他身穿白衣,用嘴衔下了2008年北京残奥会的会徽。
画画让“生命变得完美”
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黄阳光渐渐淡出舞台,偶尔以特邀演员的身份为节目助演,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和书画上面。
黄阳光在快手直播用脚画画。
其实,毛笔书法和中国画,他在儿时就扎下根基,第一位老师是他的父亲,横平竖直的练习始于八九岁。凝神运笔的过程,对他具有独特的吸引力,很多年之后,他才可以明确地表述出来:“我笔下的花鸟虫鱼不仅仅是画中的一个构成元素,更是我赋予的另一种生命形式,构思、完善一幅幅生命图画的过程,脱离了现实社会的纷扰,仿佛我的生命也变得完美了。”
移居北京、登上一方平台之后,黄阳光也有了越来越多机会,去亲近儿时的书画梦想。一开始,他努力求教,可是回应者寥寥。“因为我是用脚画画,他们都在犹豫,不知道怎么教。”直到有一次聚会,他当众示范了用脚写书法,书画家们才打消了顾虑。
跟着国家一级画家史国良习画。
他的授业恩师包括国家一级画家史国良。两人在一次中外文化交流活动中结识,史国良看着他画,而后会在理论、构思和技法层面给予提示。至于如何落实到纸面,只能靠黄阳光自己琢磨,毕竟用脚或牙齿运笔的速度与力度,并不能照搬寻常的笔势,为此他经常通宵达旦。这也让他形成了难以复制的画风,不断在书画比赛中获得奖项。
当然,对他的画作,评委们只会觉得与众不同,却不会猜到创作者其实是个无臂画家。
如今,黄阳光兼任中国书画艺术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他的书画作品已经达到了每平尺一万元的均价,买主中既有政府机构、企业和家庭,也有专业收藏者。平日里除了为一家三口做饭、接送儿子上学,他几乎全天都在画画。耗时最久的纪录,是创作长达20米的《百虎图》,用了六七个月才画完。而要说最喜欢和擅长的,则是鲶鱼的小写意。
“不看失去什么,只看拥有什么”
2008年,黄阳光走入婚姻,另一半是名校硕士。他们顶住压力白手起家,在北京南四环置业,一点点还房贷。
2011年,他做了父亲,感觉“兴奋、温暖”。想到儿子的未来,有了更多奋斗的动力:“他将来谈朋友,要是那个女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是残疾人士,肯定会有障碍的。所以我们趁着年轻,必须加倍地努力……”
为了向外界展示自己,他开过个人网站,短视频平台兴起后,也试着入驻快手,积累了30多万粉丝。很多人在平台上跟他切磋画技,也有一些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人向他求助,希望从他身上获得勇气。
人们问他:“你是怎么走出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其实黄阳光的答案很简单。
被电击失去双手时,他年龄尚幼。他在成长中,近乎本能地用双脚、肩和牙齿的配合解决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难题,就像普通人自然而然地用手去探索世界一样。所以他说:“我不去看我失去什么,只看我拥有什么。别人用手能做到的事情,我用脚也基本上能做到,为什么会觉得不公平?”
走在路上,他说自己经常收到善意和崇拜的目光。偶尔有人表露出同情或者怀疑,他就对他们说:“我是黄阳光。你要是认为我做不到,可以上网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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