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语境 另一个世界——专访纤维装置艺术家赵浥

《红艺术》: 赵浥老师您好!刚进您工作室看到您作品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就是在眼前一亮的同时，内心瞬间涌起一种深深地感动，好像是一种离别了太久的亲切，或者是心中沉睡了很久的一种情愫被牵动，甚至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浥: 呵，这大概是因为作品的心灵与你的心灵产生了共鸣吧。有这种感觉的人不少。我也常常为之感动。

《红艺术》: 您的作品都是以纤维为主要材料吗？

赵浥: 是的，这是我作品用材上的主要特点，但常常也会根据主题的需要加一些其它材料，如宣纸，镜子，水墨，古书等等。

《红艺术》: 您的作品首先看起来很美很静，似乎与当下火热的当代艺术很不同？

赵浥: 要回答清楚这个问题可能要牵涉到其它几个问题，比如到底什么是艺术？我创作的初衷是什么？当代艺术到底是什么？以及我的创作经历等等。我曾在条件很优越的机关工作了多年。之所以改做艺术，首先是因为喜欢；其次是我个人感觉这条路适合自己。与很多人不同的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开始职业创作（当时主要创作软雕塑）时，国内几乎没有他人；也没有任何相关专业书籍。后来2000年时出版社给我出的一本《别具魅力的软雕塑》，居然成了很多大学纤维专业（后开设的）的教科书。所以我一直是很孤独很安静地在创作。所有的作品都是发自内心的。当然这种内心的语言更多地是汲取了中国传统经典文化的养分，关注的是生命，自然，宇宙三者之间的关系。我认为无论什么样的艺术，都应该首先履行艺术最基本的职能，应该对观众负责。不能仅仅是一种个人情绪的发泄，或是仅仅追求一种感官刺激。艺术是精神的产物。这个底线不能突破。

《红艺术》: 您的作品表现形式很现代，但内涵中东方文化精神的气息很浓，是对东方文化情有独钟吗？
赵浥: 文化的概念，应该是世界性的。无论东西方文化，只要是对人类有益的，我都愿意学习。作为一名中国人，我很庆幸自己民族有如此丰富经典的传统文化。中国的传统文化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首先是非常客观自然的，是合“道”的，是对整个人类心灵的健康发展具有神圣指导意义。尤其是在人心浮躁，物欲横流的当下，全人类都面临着深重的精神危机。艺术作为一种精神产物，更应该有一种时代的责任感。现在很多国家都在热衷中国文化，关注中国的发展。作为一名中国艺术家，更应该立足中国文化去创作艺术，只有这样才能在世界范围内有话语权；有创作地意义。

《红艺术》: 您的作品看上去很和谐，让人的视觉和心理都很舒服，您对和谐的理解是什么？

赵浥:《易传》认为，对立统一最完美的关系是和谐。最高的和谐称为太和。而太和。是和的极致，是太极；是淳和未分之气；是时间的本质，有自身的层次结构；是对立的两极之间的中节律动。它成就万物自身却活动不已，反复辩论地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它不但与生命生活合二为一，而且与生命，生活的潜能不可一分为二。它无所不包，涵容最广博，开拓最深入，根基最稳固，呈现最明显，理路最精微，诠释最客观。它不仅是宇宙生成的起源，而且是永恒持久，永不磨灭的“生存中的存有”与“存有中的生存”。它是太初，是大一，是道。它是一种状态，也是我们人类生命存在应追求的意义。在人类处于严重精神危机的21世纪，只有求得人心的和谐，人类才能转危为安。我的作品一直在努力追求这一点。

《红艺术》:您的装置，包括您的抽象画，其中都有很足地气场气韵，您对气一定很有研究吧？

赵浥: 说不上研究很深，但确实认真研究过。在中国哲学中，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先秦文献中甚至把气视为宇宙化生的根本和力量。太极哲学中认为气是物质性的，客观存在的，分阴阳的，能生成万物的东西。气是万物的本体，又是已成形之物必将化解成的终极状态。一如我们人类的生命。阴阳五行是气的五种性质和状态。气的阴阳的交变逆反运动，构成宇宙万象的太极结构存在本体基本模式，太极运动大化本体基本模式。在某种特定情形下，一定的气能形成一种超强的“势”和“场”。这种超强的“势”和“场”能在瞬间促成万物发生质的变化。中国艺术，自上古就以一气贯之，“文以气为主”，绘画六法也是气字当头，追求气局，气势，气韵。气虽然无形，却有色，象，味。气是浩荡的天地精神，气是化生万物的根本。气是终极和谐，也是终极虚无。气化的过程，是道。我新近完成的《风逝》系列，正是表现一种历经沧桑的灵魂生命在自然的层层风中，层层气中，层层宇宙能中，所体现的一种高妙境界。
《红艺术》: 您相信天人感应吗？

赵浥: 完全相信。天地之间，人虽为万物之灵，但同时人类的命运也是由天地来决定。人只有合天道，顺天时天气，才能平安，健康，幸福。如果反之，人间的邪气压过正气，天灾人祸自然就会降临。天灾是由人祸造成的。近几年全世界发生的很多灾难都说明了这个问题。

《红艺术》: 如果仔细感受您的作品，会感觉有一面心灵的镜子在映照自己，使人不由自主地想打开心扉，想和另一个自己对话。您认为是吗？

赵浥: 啊，你的感觉很好。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因为有着各种需求，每日都在不停地忙碌奔波着。人们的心，更多的时候是被沉重地现实拖累着，包裹着，很久很久都未能打开。可是，心是人的根本呵！它长期被封闭着，压抑着，总有一天会出问题。人可以回避很多问题，可以回避很多人，但是却不能回避自己，不能回避自己的本心本意。所以，时常照照自己的内心，很有必要。艺术就应该是心与心交流的媒介。

《红艺术》: 您认为人活一世最应该追求的是什么？

赵浥: 是一种境界。是对生命中无论成败得失所体现的一种超然态度。现代科学研究证明，时间空间都是假象；佛教讲一切有为相皆为幻相，那么人间的成败得失又算得了什么？作为自然之子，我们无法预知自己的生命内容，但却可以智慧地选择自己的人生态度。

《红艺术》: 我观察到您作品中常常会出现“又”形符号，这是什么意思？

赵浥: 这是一个象征性符号，代表阴阳互抱的生命基本模式，比如生命的染色体模式。仔细分析，其实宇宙中所有事物与物质的结构本质都是阴阳螺旋形结构。阴阳两部分始终互相纠缠互相依赖互相变化。而人的所有努力都在这个过程之中。关键点就是“易”的方向和分寸。把“又”形符号以较有动感地形式反复出现在作品的适当位置，是代表阴阳化生万物的能量和过程，阴阳的创生性，和时空生命无限发展变化的规律。

《红艺术》: 您每件作品中都有光纤维出现，喻示着什么？

赵浥: 喻示着神圣，吉祥，般若的智慧，与天同在。

《红艺术》:您早期的软雕塑作品色彩都很强烈，现在的装置色彩主要是黑白灰，为什么有这样大的变化？

赵浥: 我想还是与我个人这几年的心路历程有关吧。早期的软雕塑虽然有强烈大气的一面，但现在看来，我觉得语言不够含蓄。不过有一部分观众很喜欢那种作品，甚至劝我接着再创作。我当然不能回到过去。现在的作品之所以用黑白灰居多，是因为我感觉这种色彩语言更纯粹精炼一些，也符合现在的创作主题。包括它们回到墙面的形式，更安静含蓄，但单纯平静之中蕴含着更大的胸怀，更强烈深刻的语言，更高的意境。当然，也许有一天又会做到空间去。这要看创作的需要。

《红艺术》: 您一直在用材料进行创作，对材料的运用有何感想？

赵浥: 其实用什么材料创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材料运用的结果是什么。要把材料的语言用到位，重要的是要发挥材料的能量。一是材料本身具有的能量，二是通过材料表现出来的精神和观念上的能量。材料在此的意义不仅仅是实现视觉力量的媒介，更是文化的象征或载体。我在作品中运用的麻丝和麻絮，恰巧与明代象数义理并重的易学家来知德，在《易经集注》中对“氤氲”二字的解释不谋而合；他说，“氤，麻线也；氲，麻絮也。借字以言天地之气缠绵交密之意；言相异，相反，相对待的阴阳两个对立面相交，相感，相和，互动，互化，互融，互克，互生的协同运动状态。而这种状态正是我想表现的混沌，太极，永恒的生命运动。

《红艺术》: 在现有的作品中，你最喜欢哪一件？

赵浥: 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因为每件作品都凝聚着我的心血。每次在作品被人收藏时，我心里都会止不住有一阵难受。相对来说，《2006小寒》这件作品对我的意义可能更特殊一些。因为这件作品中部的黑色圆圈是用我五年的时间每日落下的头发集结而成。表现的是我个人的生命与天地相合时的一种顿悟。这件作品还没有拿出来展览过。它常常是我独处时用心交流的对象，是我生命的伴侣。

《红艺术》: 您早期的软雕塑作品曾经被50多家媒体报道，也很受收藏家欢迎，您为何放弃了此类作品的创作，而选择埋头创作这种更抽象的纤维装置作品？

赵浥: 这个变化是很自然的事。作为一名艺术创作者，不断超越自己是必须也是最起码要做到的。否则就不能称之为艺术创作。如果一个创作者仅仅因为别人说好或不好，作品卖得好或不好而刻意改变自己的创作方向，那么这个人创作生命的底线就开始出现了。艺术创作不同于其它的是首先需要作者不断地修炼自己。它应该更多地是个人思想修养，心灵境界的不断提升，不能有功利心；从佛教角度说就是不能有“分别心“，只管纯粹地去做。当然，现在不少人没有这样做反而大红大紫，大富大贵，那是另一回事。时间能看清一切，说明一切。

《红艺术》: 您这种作品的创作成本很高，为此付出的体力和脑力劳动强度也很大，我知道您这几年一直在积蓄作品，有没有想过得不偿失，怎么能让自己一直坚持？

赵浥: 是。相对于绘画而言，我走的是一条很特殊的路。为此在各方面的付出也很多。但是每一个在做事的人都会有付出。既然选择了艺术这条路，那么这条路上出现的所有我都会坦然接受，没有什么不平衡。因为热爱，所以坚持。

《红艺术》: 在您的创作历程中，一直有很多观众被您的作品感动，有的读者买了您的书后专程从外地赶到北京，为着要见您本人和您的作品实物；北京也有一些观众在看到报道您的电视，报纸，杂志后费经周折地找到您，向您倾诉衷肠；中国保健会的《养生大世界》杂志还把您的文章和作品作为养生佳品发表，您对此有何感想？

赵浥: 我很为之感动！上海，天津，威海，太原还有广州，都有观众买了我的书后专程到北京来看我。威海的那位读者找到我时，正值盛夏酷暑的8月上旬，她是前一天晚上到的北京，次日晨和她海淀区的一位朋友6点多就出门，一直到中午1点多才找到我；太原的那位女教师说一年前就买了我的书了，然后放在枕头下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看一下，说每天看的感受都不一样。她那天是早晨7点从借住的同学处出门，直到下午3点多才找到我。那时正赶上我的作品全部放在西城的一家美术馆展览，她又不辞辛苦地赶往那家美术馆；有的观众看了电视为了找到我，给电视台打了不下100个电话......北京有一位律师仅有从报纸上几个字的线索居然直接找到了我的工作室......类似这样感人的例子很多，其中有不少人后来成了好朋友。每当想起这些人向我讲述他们对作品感受时那眼中所含的泪花，那真诚地情怀，我都非常感动和欣慰。作为一名艺术创作者，能用作品和观者进行心与心地深刻交流，能因为作品而影响他们的人生，我觉得自己的付出比较有意义。

《红艺术》: 您在上海参加展览时，联合国东方文化艺术中心曾授给您一个委任状，那是什么内容？

赵浥: 那不过是一个荣誉，是艺术中心的常务委员，全国共发了十个。是过去的事了！不过他们发的那个能在全球使用的工作证倒是在我外出时提供了方便，买火车票时可以不用排队，呵呵..

《红艺术》: 您对日前在纽约曼哈顿著名的艺术区举办的您的个人作品展有何期望值？

赵浥: 没有期望值。我常常会把这件事忘掉。想的更多的是下一步作品如何创作。

《红艺术》: 能透露您下一步的创作计划吗？

赵浥: 还是与东方文化有关。主题可能会更具体一些。会加入一些历史性的材料语言。

《红艺术》: 好，祝您一切顺利，谢谢您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