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买艺术大师的小作品

现年58岁的视网膜外科医生大卫·汤姆(David Tom)说，当朋友们听闻他藏有几十件伦勃朗(Rembrandts)的画作时，他们常常都会感到震惊。这位古代欧洲大画家的有些画作已经在拍卖会上卖出了超过2,500万美元的高价。虽然汤姆仅仅只花了4,800美元便将伦勃朗的这幅描绘十字架上的基督的蚀刻画收入囊中，而且它也不算什么罕见的珍品，但朋友们依然惊诧不已。汤姆说：“世界上最负盛名的艺术家之一可能真的用手握过这张纸。这太棒了。”

随着蓝筹(最有价值的投资筹码)艺术家作品的价格一路走高——

常常攀升至数千万美元，艺术界正在献上一些在几年前可能还被认为不值得拿出去卖的作品。那些小的物件——曾被忽视的珠宝玉石、匆忙完成的涂鸦画作、甚至是一些艺术家可能认为已经要扔进垃圾桶里的破烂儿，越来越多这样的东西都被拍卖给不断增长的、如 似渴的买家群体。

去年，一对来自佛罗里达州(Florida)的夫妇竞标成功，拍到了他们的首件艺术品——出自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之手的一张邮票大小的素描——成交价为6,250美元。在另一场拍卖会上，一张由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签名并画下了弯弯曲曲几笔的餐巾纸卖出了1,395美元。藏家们还抢获了一个由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制作的、印有斗牛士的陶瓷碗以及由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 配以怪诞涂鸦的一些信件，这两件物品的售价都低于4,000美元。

这类销售违抗了艺术市场的基本准则：即尽可能购买最好的作品，不要抢那些“大家”的“小作品”。但对于许多人来说，拥有一些独属于自己的雷诺阿或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的作品，哪怕它只是一纸信手涂鸦，都是值得吹嘘的资本，这一点让人无法抗拒。

这种买卖也带来了潜在的回报：据专业人士称，在佳士得拍卖行(Christie's)，一件出自毕加索之手的简单限量版赤土陶器在2010年的成交价不到1,000美元，而如今它在拍卖行的售价则能翻番。几年前，一张由沃霍尔操刀的牛壁纸印刷图一般会卖到5,000美元左右，而现在它能卖出2万美元或更高的价格。在一位艺术家常用材质之外的领域，也能发现这种大幅收益：2000年以前，出价1万美元能购得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 Calder)设计的胸针，但最近，该胸针已以1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

热衷“小作品”的小众市场一直以来备受赝品和盗窃的困扰。有些作品因为太简单，所以不用费什么大劲儿便能将其伪造出来，或者因其尺寸太小，人们能将它们从设计室中偷出来或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而不会被艺术家们察觉。

尽管如此，强劲的需求还是驱使诸多拍卖行专门为艺术大家创造生涯中的边角余料之作举办网上拍售及其他拍卖活动。他们对挑剩的“小作品”进行了重新包装，这些作品过去常常被运往博物馆档案室，或是被艺术家的子嗣后代装箱封存起来，因为他们也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将它们放在哪儿。如今，这些“小作品”中的有些物件数年来第一次与公众见面。

新泽西州兰伯特维尔(Lambertville, N.J。)兰格艺术与拍卖中心(Rago Arts & Auction Center)主管梅雷迪思·黑弗尔提(Meredith Hilferty)说：“这些作者的名字每个人都耳熟能详——大家听到这些名字就会觉得安心，尤其是当没人确切知道这轮好行情到底会持续多久时。”

据拍卖数据库艺术网(Artnet)的资料显示，过去五年间，约有1.7万件出自马克·夏加尔(Marc chagall)、 胡安·米罗(Joan Miro) 以及德加(Degas) 等10位顶级艺术家之手的限量版作品、纸艺和画作卖出了从1,000美元到1万美元不等的价格——相比10年前相同艺术家、类似价格区间的作品，其数量增长了45%。

随着价格较低的物件进入主流市场，一些几乎没什么艺术价值、不相干的作品越来越多地受到人们的认可，这让部分艺术专家感到恼火。

贾科梅蒂基金会(Giacometti Foundation)前主管薇罗尼卡·维辛格(Veronique Wiesinger)在一封邮件中写道：“其中有些东西确实正在变得值钱，因为它们受到了越来越多孤陋寡闻的藏家的追捧。毫无疑问，这反映出了鉴赏力的缺失，从收藏人士到拍卖专家都是如此。”

其他人则对潜在的欺诈、无心之过和其他一些威胁到作品可信度的问题感到担忧。今年早些时候，佳士得推迟了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作品的网上拍售，这些藏品来自其曾经的女友——包括一张潦草地写着"Andy"一词的纸片，其保守估价为3,000美元——在佳士得决定推迟拍售之前，这位已故艺术家的姐妹对其中一些作品的真实性提出了质疑。(2012年，该艺术家的家族集团解散了巴斯奎特认证委员会。)

诸如此类的销售在其他地方也引发了一些抗议。遗产拍卖公司(Heritage Auctions)艺术部门总经理布莱恩·拉夫顿(Brian Roughton)说，由那对佛罗里达州夫妇去年买下的雷诺阿素描并没有签名，也没有文件能证明其真伪，但在法国雷诺阿博物馆(Renoir Museum)过去一位馆长的帮助下，遗产拍卖公司为这幅素描的真实性作了担保。这幅模糊的图像看起来像一张脏兮兮的脸，其最明显的特征是一绺头发和右边的一道眉毛。拉夫顿说，佛罗里达州的那对竞标者与另外10人进行一番较量后才抢拍下它，最后的成交价是保守估价(3,000美元)的两倍多。

在一次采访中，雷诺阿的曾孙雅克·雷诺阿(Jacques Renoir)并未对这幅素描的真伪提出质疑。但在去年的一封公开信中，他将整个这笔买卖称为“对雷诺阿私生活的瓜分。”这种大范围的拍卖将艺术与私密信件、个人财产及其他一些原本属于创作者家族的物品混杂在了一起。拉夫顿说，继承人和法国各家博物馆拥有足够多的机会将大部分的物件买回来。

虽然有些艺术专家把许多“小作品”当成了纯粹的纪念品而不予考虑，但毕加索的孙女、艺术历史家迪娅娜· 威德玛耶-毕加索(Diana Widmaier-Picasso)说，一幅快速素描也会有它真正的价值。

“在一幅涂鸦背后，有一只画画的手、一个自然而然的手势和一份想法。”威德玛耶-毕加索在一封邮件中写道：“实际上，我有些朋友，就因为上述那些具体的原因，甚至更乐意将这些素描收入囊中。他们中的有些人还位于全球最伟大的收藏家之列。”

在有大师署名的“小作品”竞赛场上，沃霍尔是领军人物。这位已故艺术家的许多作品近年来已涌入市场，包括之前从未面世过的原始画稿——一只鞋子的素描(3,250美元)，一位裸男的圆珠笔画(7,500美元)和打字机旁的调皮鬼这样一幅铅笔画(6,000美元)。

专家建议从可信货源那里购买艺术品——如果谷歌(Google)搜索里弹出了一件特别好、好得不像真的似得的作品，那它很可能就是假的。买家应该选择那些含有标明所有权字句的作品或是从与作者本身有着直接关系的人手中买下艺术品。而对于艺术家的工作习惯有所了解也会有帮助。考虑买一幅签有伦勃朗大名的蚀刻版画？三思吧。他很少会在任何版画上亲笔签名。

小一些的物件在文件证明、重要性和质量各方面差异很大。一件限量作品如果是在艺术家去世以后才创造出来的，或是该作品来自一大批已滞留在市场上的卖品，那其价值会更低。一张独一无二的素描可能是不足信或未签名的。与之相似的物件却能卖出截然不同的价格或者根本就卖不出去。

如此变幻莫测的行情却并未阻挡住克利夫·方(Cliff Fong)的脚步，去年他以4,375美元的价格抢得了克里斯托弗·伍尔(Christopher Wool)的一幅作品，仅仅在几个月之后，这名前卫的当代艺术家就以超过2,600万美元的拍卖收入创下个人历史新高。

这件“战利品”现如沙龙画似地悬挂在这位44岁室内设计顾问位于洛杉矶(Los Angeles)的家中：这是一幅地图，描绘了该如何去往一家五金店，它是伍尔当时在匆忙之间为工作室助理草草画出来的——几条线，两个涂得乱七八糟的X和他签名旁边那个潦草写下的“1,000美元”的价格。总部位于芝加哥(Chicago)的赖特拍卖行(Wright)将这幅图称为无名画作，说它是伍尔对艺术界名流嘲讽的例证。

方说：“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克里斯托弗·伍尔的作品，但价格——特别是在过去三年间——真的已经涨得过高。这幅画只是一点儿小东西，能让你尝一口梦的滋味。”

至少有一位观察人士对这桩买卖感到不高兴。理查德·赖特(Richard Wright)说：“据我所知，那幅画的作者本人就不高兴。”赖特的拍卖行曾精选了伍尔的一些作品，包括一份文本创作，其成交价超过了50万美元。赖特还说：“我们曾试着清晰地向人们展示，什么是一件艺术品以及什么是市场的灰色地带。”据伍尔的画廊称，伍尔本人并未就自己的市场价值等相关问题作出回应，画廊也拒绝置评。

专家们对这些物件作为投资品的价值看法不一。

纽约艺术品交易商、前苏富比全球副主席艾曼努埃尔·迪·东纳(Emmanuel Di Donna)说：“如果未来还有增值可言的话，那这一过程也将非常缓慢。”他称，艺术传奇大师们的“小作品”对于老练的买家们而言并没有显得那么稀奇。

洛杉矶艺术律师约书亚·罗斯(Joshua Roth)认为这些购买行为更多地体现了情感价值，而非投资价值。他买下的第一件艺术品就是安迪·沃霍尔的一幅汤罐头素描图，他在90年代以大约2,000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这幅画，后来又用它换回了几本少见的书。若是搁到今天，很难断言他能拿这幅画换回些什么：据艺术网称，自2009年以来，已有三十多件沃霍尔的汤罐头画作在拍卖会上出售。2012年，这些画作的成交价从1,955美元到16,250美元不等，其中有三幅根本就没卖出去。

艺术市场研究公司美丽资产咨询(Beautiful Asset Advisors)的主管迈克尔·摩西(Michael Moses)说，以超过100万美元的价格买进、然后去年又在佳士得和苏富比(Sotheby's)转手卖出的那些艺术品，它们易手带来的收益平均下来为6%。而那些以低于5,000美元的价格买进、然后在2013年转手卖出的作品，虽然它们在买进与卖出、两次亮相拍卖会之间相隔的平均时间超过了40年——约为前者的四倍，但易手这些作品带来的平均收益却将近10%。

大名鼎鼎的艺术家并非总会受到市场的追捧。伦敦布卢姆斯伯里拍卖行(Bloomsbury Auctions in London) 现代及当代艺术部门的国际主管亚历山大·海特(Alexander Hayter)说，由于达明安·赫斯特(Damien Hirst)的作品供应量大以及藏家不断变化的品味，这位英国艺术家的低价限量版画近来在拍卖会上流通缓慢。他说：“它们不像过去那样好卖了。

售卖赫斯特作品的其他标准(Other Criteria)公司创意总监詹森·比尔德(Jason Beard)在一封邮件中说，赫斯特的限量版画现在卖得很好，并且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限量版的数量从15到5,000不等，定价也从每幅1,300美元到40,200美元不等。赫斯特本人是这家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之一。

据苏富比之前的一份官方声明称，该拍卖公司已选择退出这个市场，并指出内部研究表明，那些总体来看一开始就竞买低价品的新消费者在20年后也不会变成阔手买家。

佳士得则采取了不同的策略，将新的关注点放在了“小作品”身上，尤其在将自身的网上销售扩张后情况更是如此。在过去的几年中，这家拍卖行一直都在尝试为沃霍尔的照片创建一个专门的市场，连同他的其它许多作品一道卖出去。这些已在网上售出的照片均价为每幅4,700美元。佳士得战后与当代艺术电子商务全球主管阿米莉娅·曼德尔沙伊德(Amelia Manderscheid)称，约有37%的竞拍者认为自己是佳士得的新顾主。

这些新买家并没有追捧沃霍尔的其它一些未经市场检验的媒介作品，比如说缝合拼贴在一起的多幅图像。曼德尔沙伊德对此表示：“每个人都能看懂画了一只鞋的画儿，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一张缝合拼贴的照片。”

　　关注“小作品”的小众市场也会令人担忧。举个例子，伦勃朗的蚀刻画价格波动就很大。与看起来残破不堪的早期样品相比，一幅精良版本的晚期版画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而令事情更加复杂化的是：对于有些作品的具体创作日期以及这些作品是否在伦勃朗在世的那个时期完成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就这些问题达成了共识。

纽约斯旺拍卖行画廊(Swann Auction Galleries in New York) 副总裁、版画与手绘主管托德·韦曼(Todd Weyman)说现有“百分之百牢靠的学界观点” 称是伦勃朗创作了自己的蚀刻画然后将它们放在他的蚀刻版上印制出来的。他说：“这是一个非常稳定的市场，而且将回归至一个从17世纪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市场。”

尽管如此，伦勃朗的爱好者汤姆依然承认，哪怕是对他收藏中最好的那幅蚀刻画，自己也存在认知上的局限。他说：“它可能不是真品。一直以来，有很多以收藏艺术品为生的名人也上过当、受过骗。”

Ellen Gamerman

来源：华尔街日报